出发这一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他口中的萱梦姑娘没有来送他,也就是顶着他这副皮囊的我。
听说她新开了一家花楼,今日搞开业大酬宾,徐子仪本想出去,但是顶着我的身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不成。
他很失落,也很焦躁。
所幸萱梦姑娘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将他的不快一扫而空。
照夜兴奋得不行,一个劲儿蹭我的脖子,我翻身上马,照夜欢快地扬起前蹄,我笑着摸了摸她雪白的鬃毛,毛色油亮水滑,徐子仪把她照顾得很好。
徐子仪拈酸带醋地说:
「我跟它出生入死四年,还从未见过它这么讨好我。」
十日马程,一路北上,出了瞭雁关,是两三百里的荒地,满眼衰草枯杨,不见人烟,只有几个零星驿站在寒风中瑟瑟。
残阳如血,余晖给边陲的小城镀上一层衰败的萧瑟意味,远处泛着金红光泽的雪山,闪着冰冷又炙热的寒意。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照夜欢快地嘶鸣,我的眼睛有些发热。
正在这时营口瞭望的哨兵唤了一声:
「是照夜!是赭将旗!副将军和将军都回来了!」
副将军?徐子仪口中那个不服管教,屡屡以下犯上的杨昭溪?
我回头望去,只见天际滚滚尘埃和一抹扎眼的赭红。
滚滚尘埃奔袭到眼前,我才看见他的脸。
凛冽寒光照铁衣,马背上的那个少年手持一支银枪,枪上血犹未干。
朱红的发带将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一把利落马尾,一眼望去他身上竟然只有红黑白三种颜色,像极了远处高不可攀的千仞雪山,利落又狂放。
四年前见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是副将了。
然而不等我开口。
他手中银枪已经挟着风袭向我面门,枪出矫若游龙,只听空气中一声清脆的铮鸣,下一秒那银枪已停在我喉头,堪堪收住。
看我愣住,他忽然一笑,带着一点少年特有的顽劣:
「将军大人都不笑,没劲。」
他若无其事地调转马头回营,对身后震天的「恭迎徐将军」恍若未闻。
我却觉得,他并不是闹着玩,那一瞬间我分明在他眼中看见了……杀意。
……这恐怕远不止顽劣不堪了。
远看见两个男人左右侍立在帐门两侧。
左边的这个男人披着一袭黑鸦毛斗篷,眉眼如狐,薄唇抿起似笑非笑,带着市井之徒的狡黠和机灵。
右边的这个男人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却披着厚重的青狐裘,与旁边这个精明算计的男人相反,他一双丹凤眼似悲似悯,北荒正寒冷,他还摇着手中羽毛扇。
一点属于徐子仪的记忆涌了上来,是斥候长瘦鸦和军师元雀。
是夜,白日接风宴的热闹已经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