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镇。
第二天一大早镇上就张贴了告示,说是在山中发现了少数乱窜的胡人,命所有人近日无事不得上山。
左右邻里中有知道杜石斛昨日上山采药的便来打听情况,杜石斛只说没看见。
他遮掩得很好,完全没有人知道当日他们父女俩在山上经历的一切。
没有任何流言蜚语,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这令女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这几日家中的事情李氏也不让她插手,只叫她安心在家中待嫁。
难得悠闲几日,女青便在家中做起女红来。那是她早就答应要送给姚家五娘子的一方帕子。
前几日忙着上山采药就把这事给耽搁了下来,如今因为马上就要过门,帕子绣好了她也不能亲自送上门去。
于是这跑腿的活儿就落在了她最小的妹妹杜白芝头上。
杜白芝今年十岁,和姚家五娘子的年龄相仿,让她把帕子送过去再好不过。
临出门前她还和女青说:“阿姊,我还要和五娘子一同玩耍,要晚点才会回来。”
“嗯。”女青笑着朝妹妹点点头,“但是饭前你一定要回来,可别留在别人家吃上饭了。”
杜白芝奇怪:“可是阿姊,那马上不就是你的家了吗,你怎么还说那是别人家?”
女青淡淡笑了笑:“阿姊不是还没有嫁过去么,在没嫁过去之间,阿姊就只有这里一个家。”
杜白芝‘哦’了声,拿着帕子高高兴兴出了门。
两家只隔了一条街,杜白芝很快就跑到了姚家门口。
姚家大门是开着的,她本来想直接进去,但刚抬脚,里面就走出了几个大人。
一个是姚家的二叔,另外两个则是镇上的医士。
杜白芝不明白为什么镇上的两个医士都来了姚家,他们姚家又不是采药的。
不过她也只是好奇了片刻而已,并不会上前去问。
等医士们都走了她这才走上前去,道:
“姚二叔,我是来找五娘子的,她在家吗?”
“是白芝啊,”姚二叔见是杜家的小女儿来了,原本愁云密布的脸上立刻挤出了个笑来,“五娘子今日不在家中,你还是改日再来找她吧。”
“啊?那五娘子去何处了,何时回来,我何时才能再来找她?”
杜白芝的问题太多,姚家二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我也不知道,你快回去吧啊。等你家阿姊嫁过来后再来就是。”
“那好吧。”杜白芝无奈,只好转身往回走。
而此刻的姚家内,姚家五娘子正奋力挣扎着。
她比杜白芝长两岁,很是懂事。可就是这么一个懂事的小女娘,竟被家中管妇死死捂住了嘴。
她急了,就咬了那管妇一口,哭着斥责面前的母亲。
“阿母,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女青阿姊,医士来了几回都说次兄时日不多。次兄眼见着已经快不行了,女青阿姊待我和次兄那样好,你怎么还忍心让她嫁过来。
他们家要退婚,你便退了就是。次兄的病情如此反复,正是因为如此,先前定亲的人家才会退亲,但杜家却从未起过那样的心思。
如今女青阿姊出了那样的事,已经够可怜了。我看这门婚事就作废了罢,何苦去害人!”
“你放肆!”姚夫人大怒,“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兄弟姊妹。杜女青已经是不洁之身,便是做了你次兄的未亡人又如何。你次兄那般心悦于她,她却失身给了旁人,往后也不配再嫁做他人新妇。”
“阿母,你怎么会这样想?那晚杜家双亲来时你可不是样说的,那也并非女青阿姊所愿。”
“够了,在你次兄成婚前,你就好好在你房间里呆着。赵管妇,把她堵了嘴关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许出来。”
“阿母,阿母你不可以这么做!次兄若是醒来,定然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有何不可,”姚夫人气上心头,“若你次兄真没了,那他的新妇便也是要跟着殉葬的。”
“阿母,”姚五娘子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赵管妇,还不堵住她的嘴拉下去!”
姚五娘子很快就被赵管妇堵住嘴押着出去了。
一路上她都不肯老实,一直呜呜咽咽地挣扎着想要回去说服自己的母亲。
赵管妇有些烦了,脱口便道:“五娘子这又是何必呢,执意要娶那杜家娘子过门自然也是二公子的意思,您一味地责怪夫人实在是没理。”
说完她便觉得是自己失言了,立刻找补:“瞧我在这里胡说些什么,为了维护夫人竟是口不择言了。说不定杜娘子嫁过来二公子一高兴人就好了。”
后头这些话姚五娘子却是不信的,次兄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说好就好。
只是她不敢相信,阿母居然说了殉葬这样的话,且这事次兄竟然也同意了。
这样不行的,就算他们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兄长,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杜家阿姊嫁来送死。
她静下来想了想,在赵管妇推着她进房的那一刻冷静地抓住机会跑了出去。
赵管妇哪儿能就这样让她跑了,刚好院子里还有一个仆人,她立刻就喊了人去追,又叫人去守在大门口。
大门口被人看着,姚五娘子自然是不会再去了,只得直奔后门而去。
但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娘,体力实在是不及家中的成年仆妇们。
无法,她只好往拔临山的方向奔了过去。等进了山,他们想要找到自己就不容易了。
街道上。
杜白芝一路小跑,来的时候她还没发现街上有兵卒,但回去的时候镇上忽然就涌入了好多穿着盔甲、手持兵械的人。
他们挨家挨户地搜,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该不会是镇上来了胡人吧?杜白芝这样想着,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她还没到家,就见家人们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她。
等她进了家门之后,女青立刻抱住了她:“可算是回来了,那些兵卒没吓到你吧?”
杜白芝摇头:“我不怕他们,他们是夏国的军队,但我怕他们找的人。阿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找什么人?”
女青摸了摸妹妹的头道:“说是在找羌人,有羌人乔装打扮溜进了我们镇子。”
“哦,那他们搜过我们家了吗,羌人没躲在我们家里吧。”
“搜了,我们家里没躲人。”
“那就好,不过阿姊,我没有见到五娘子,她二叔说她不在家,我就回来了。喏,手帕还你。”
“好,没见到就算了,我们赶紧进屋去。这两天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拔临山中。
李汾踢了一脚从泥土中挖出来的羌人服饰,招手叫来了手下的斥候,吩咐道:
“你速速回去禀告殿下,就说羌人乔装打扮潜入了西玉关境内。让其他几个军镇务必也要多加留意。”
“领命!”
那斥候刚退下,就另有一名兵卒大喊了起来。
“将军,此处有人!”
“抓起来!”
李汾大步朝右后方走了过去,那兵卒也从半人高的杂草中揪出了一个人。
李汾打眼一看,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娘。
羌人该不会派了这么个弱女子过来吧?
李汾板着脸,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隐匿在此处?”
姚小妹从未和这些身带煞气的兵卒们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她有些害怕,但也不那么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是戍边的夏国兵马,不会把她怎样。
她颤着牙齿说:“我是山下白水镇姚家的女儿,你是夏国的将军吧?”
一听她这口流利的夏国口音,李汾就知道她不可能是羌人了。
他点头:“我是,你一个小小女娘,跑这山中来做什么?不知道镇上贴了告示不许进山来吗。”
“我是为了躲人,我家里的人要抓我。将军,您是威武的将军,我能不能求您救一个人”
“什么人?”
“我阿姊!杜家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