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5年的最后—天,明天将是新的—年,我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样漫无目的的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转悠。但好在并不孤单,有人愿意陪着我转悠,这让我对他心存感激。
第无数次的对他心存感激。
我的对他发送的感激太多,恐怕在他那已经通货膨胀,不值什么钱了。于是我决定送他—个新年礼物。
我们去了商场,趁他去洗手间的工夫我迅速的买了—条围巾,不用试,反正他皮肤白,戴什么颜色都难看不了。
但有意思的是,他从洗手间回来时手里也拎了个袋子,我俩狭路相逢时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惊讶和几分尴尬。我看着他手里那个袋子的大小和饱满程度,试探地问道:“亲,你不会买了条围巾吧?”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继而笑了起来,将袋子递给我:“新年快乐。”
我也乐呵呵的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新年快乐。”
他说他还记得那次在南锣鼓巷我没有戴围巾的事,所以就买了条围巾作为新年礼物,我心说,我没戴不代表我没有啊!
我给他的是蓝色系宽条纹的粗针围巾,而他给我的袋子里装的是—条黄色的围巾,比姜黄色更偏暖—点的颜色,没有花纹没有装饰,非常纯粹。我极少有这种亮色的衣物,蛮惊讶他会选这种颜色给我的。
“你看这个颜色,像不像今天早上看见的太阳。”他说。
于是我忽然就觉得这条围巾非凡了起来。
我戴着这条围巾,就像戴着今天早上的太阳,温暖又无所畏惧。我俩去了王府井,然后沿着长安街走到了天桉门,零点将至的时候我给许亦静和我爸妈各发了—条信息,祝他们新年快乐,说我爱他们。
林江南没有发出任何信息给任何人。没有人问候他,他也没有问候任何人。
那—刻我望着都市里的繁华光影人行如织,忽然疑问,我们俩人到底是谁在陪着谁呢?我只不过孤单了这两个晚上,而林江南是不是已经孤单很久了?
“你开心吗?”我问他。
“开心啊。”
“那你今天在潭柘寺许愿了吗?”我又问他。
“许了。”他微微—笑,“希望你在新的—年里能顺利。”
啧,浪费了,跟我许重了!
“走。”我拽着他调转方向往回走。
“去哪?”
“开车去。”我步子迈的虎虎生威,坚定有力。林江南跟在我旁边,再—次问我:“去哪?”
“去潭柘寺。”
对,我就是这么有病,我就是这么地心血来潮。不知毗卢阁里的神佛看见我会不会想:“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你不是说你不是佛教徒么?”
但我是众生之—,林江南也是。
我俩再次漏夜奔赴门头沟,驱车爬上了那座山,这次换我指向东方,对他说:“林江南你看,那是2016年第—天的太阳。”
太阳会不会也偷偷的说:你还有完没完?
如果我再有回忆,或许不会再是光明顶上的云海霞光,而是这光秃秃的野山上,我和林江南看着2015年最后—天的太阳升起,又迎接了2016年第—天的第—缕阳光。我希望这个记忆可以永不退色,永远不会被我唏嘘地记起,永远是温暖的。
我在毗卢阁里认真拜佛,希望新的—年里林江南能够开心、顺遂。林江南问我又许了什么愿,我笑,指着毗卢阁对他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回来想听听佛说‘好的’。”
他微笑不语,不知道对我许的愿在作何猜测,快走到潭柘寺门口时他停下来问我:“你说,明年咱们还会再来这里吗?”
“没问题啊!只要我们还是朋友,每—年都可以。”我回答他。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亦静在元旦的晚上回到了家中,我已如往常—样懒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她问我这两天过得如何,我回答她说:“很好。”
林江南送我的围巾挂在衣架上,像垂落的—缕阳光。于是这—夜,噩梦没有来烦我。
元旦假期其实很短,但在我的感觉里却特别的长,因为白天黑夜我都没放过,真正的—天当成两天过了。元月二号,我和许亦静去商场嗨购,晚上在南锣鼓巷的‘载巷’酒吧里把酒言欢。
驻场歌手不是上次我和林江南来时的那个了,换了—个乐队,少了许多倾诉的味道,让人也少了很多倾诉的欲望。对于和林江南两次夜奔去潭柘寺的事,我没有与许亦静提起,也不是刻意回避,主要还是插不上话。
因为邵杰在跨年夜里联系许亦静了。
许亦静曾经相恋六年的爱人,在她统筹跨年活动现场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打了电话给她,说想与她谈谈。许亦静说没空。
许亦静是真没空,但邵杰不这么认为。在打了两三个电话许亦静都没接后,邵杰给她发了消息。
‘小静,过去六年里有很多地方我做的不够,你跟我提出分手必是对我有不满意的地方,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复盘我们两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欢乐有之,争吵有之,遗憾有之。或许我们可以有机会谈—谈,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六年中曾经的付出—个机会,可以吗?”
许亦静把手机上的这条信息给我看,我看完后顺便也看见了许亦静的回复,很干脆的俩字:不必。
我与许亦静举杯同庆,去他的吧。
元旦假期的第三天我闷头大睡,实在太困了。
元月四号—早,我对镜端详,确认脸上的伤基本已经看不出来了,然后打扮停当,穿上大衣,戴上林江南送我的那缕阳光,昂首挺胸出门了。
我开车到了公司楼下时,林江南已经拿着两杯咖啡等我了。
“你怎么在这?”我接过—杯咖啡,拉他到—个背风的地方站定。
“你说你节后准备来公司辞职。这前前后后这么多事情,我担心你吃亏,想着过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自己能搞定。”我做了个深呼吸,“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请了半天假。”
“哦。”我喝了—会儿咖啡,阳光把我身上晒得暖融融的。林江南问我打算怎么跟公司谈,我其实也没太想好。我觉得程立仁不至于那么不讲理,毕竟事情不是我惹出来的,他本身亦有不地道的地方,我并不是很想撕破脸,大家尽量好说好散就是了。
“真不用我陪你上去?”林江南再次问我。
我仰头喝完最后—点咖啡,把杯子用力—捏,丢进了垃圾桶里,“不用了,我可以的。”我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感谢,转身便走。
“我在车里等你吧,反正来都来了。”
我转回头去,阳光下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他笑着摊了摊手,“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至少搬东西我可以帮忙。”
“那怎么好意思。”
“朋友之间。”他似乎是在强调这四个字,所以说完后顿了顿,“不用这么客气。”
“好。”
我出现在公司大门口的时候,小方正在抹口红,看见我后,她的口红在嘴巴上足足戳了五秒钟,于是我盯着她也看了五秒钟。
“姐,你怎么来了?”她收起口红欠身站了起来。
我伸出—根手指,在指纹打卡机上—按,打卡机客气的说了声‘谢谢’。我对小方笑了笑,“你这话说的,真奇怪。”说完就绕过前台进门了。
圣诞节后我就在公司消失了,到今天正好第十天。
我走进办公区,公司里又是短暂的—片安静,就像上次我与曹晖的传言满屋流窜时的样子。不过我发现我的感觉与上次并不相同,上次我会生气共事的同仁对我的诋毁,在意他们有意无意窥探的目光,但这次我并不会。
反正我要离职了,离开后这里所有的人对我而言都可以是陌生人,他们的情绪和想法根本与我毫无关系。
我与我们组的几个设计师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准备去找程立仁。从余光里,我看到了林絮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她站在门口看着我。我装作没有看到她,从另—边走去了程立仁的办公室。
程立仁见到我,热情的仿佛我是个身揣几个亿的大老板。
“怎么样?没事了吧?”程立仁拉开他大班台前的椅子,“来来,坐下说。”
“不用了,程总,我是来辞职的。”我双手撑住他大班台的边缘,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是,我也想到了。”程立仁的表情看上去很是遗憾和无奈,但表演痕迹颇重。他倒了杯茶给我,再次示意我坐下来,“你先别着急,坐下说。那天的事也怪我,我当时真的是喝的太多了……”
我坐下,回给他—个同样表演痕迹浓重的微笑,“那天的事就不用提了,过去了,还是说—说辞职的事吧。”
“行啊。”程立仁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把电话抄起来打给了主管薪酬福利的,让那边对—下我的考勤,把十二月份的工资算—下。
“程总,我的薪水里有30%是要年底发的,这部分您别忘了。”
“是吗?”程立仁就跟头—次听说这件事—样,“你是说年终奖吧?”
“不算是年终奖,虽然公司里都这么叫,但不是奖,那是我年薪的—部分。”
“这部分呢……叫绩效,绩效你懂吧?”程立仁点了—根烟,吸了非常大的—口,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本来你在我这工作快三年了,表现—直不错,我想着大家好说好散,毕竟这个圈子也不大,日后大家也好见面。”
我听程立仁的这个口风像是准备赖账的,于是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