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后,许亦静顶着压力向公司请了假。
因为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我的遭遇,而许亦静又实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只好如此。我知道年底正是最忙的时候,她这样做让我心存愧疚,我让她不必担心我,安心去工作,但她让我闭嘴歇着。
许亦静和我一起恶补了一下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大概知道些皮毛后便开始担心。生怕这件事到最后需要承担最大责任的人反而会是林江南。于是吃过早饭后,许亦静给林江南打了个电话。
许亦静的这个电话是去厨房打的,通话时间不长,回来后她告诉我:“没什么事,他们公司的法务去处理了,别担心。”
他们公司的法务?是去处理谁?处理曹晖还是林江南?
她这一说完,我更担心了。
“只要曹晖不够轻伤就行,大不了林江南就是被公司开除。他被他们公司开了就来我们公司,一个交大毕业生还愁找不到工作么?放宽心。”
“那曹晖的伤什么情况?”我哑着嗓子问道。我并不是担心曹晖,如果没有人需要承担法律责任,我希望他死了才好。
“听说是没什么大碍,应该够不上轻伤。”
我回忆着昨天晚上最后看见曹晖那两眼,然后拿出手机来还想继续搜索,许亦静却把我的手机给拿走了,“你别多想了,说一千道一万,法律也是为了维护正义的,这件事谁对谁错还用说吗?”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可你又不是学法律的。”
许亦静瞪大了眼睛,“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好吧。人总是会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我现在选择相信许亦静。
这一天,许亦静用剧和各种综艺给我填的满满当当,我窝在沙发里吃着她塞给我的零食和外卖,阳光满室,岁月悠然,如果我不照镜子,或者不碰到伤,我甚至分不出一分钟的时间来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也给林江南发了消息,问他情况,他好半天才回复我一个‘不用担心。’
真令人担心。
我原本欠他三顿饭和一次修车,之前说合并请个隆重的,但后来我画了个楚河汉界,还以为欠他的人情可能再没机会还了,哪成想这次欠的更多,更大!基本是大到了一个我不可能还的上的程度,可我不能不还,又不知道如何去还。
实在很令人烦愁。
上午,林絮给我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几条微信,我一概没有回应,不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迟早会知道我发生了什么的,以她的性格必然会极其愧疚。她也许会愧疚到夜不能寐,就像我一样的无法入睡。
挺好,我希望如此。
我没有那么宽宏大量,我没法不去责怪她那天离开,留我下我一个人。如果没有林江南赶来,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说句你死我亡不算夸张。
相比于心怀鬼胎的主谋程立仁,我对林絮的埋怨反而更多,因为我把她当朋友。
除了林絮,曹晖也给我打了电话发了微信,我在看见的第一时间就把他拉黑屏蔽了,甚至连他微信发的内容都没看。不管他是继续谩骂,还是在他的逻辑范围里辩解,又或者是对我道歉,对我都毫无意义。
我对这个人厌恶至极,连恨他都觉得浪费情绪。
第二天许亦静还想请假,我拒绝,我俩正争执不下的时候林江南来电话了,问我是否在家,要来看我。于是许亦静立刻收拾东西风一般的上班去了。
林江南来之前我把屋子和自己都尽力的收拾了一番,屋子还好说,但收拾我自己就很困难了,只能换件相对得体的衣服,脸就那样了。
他来的挺快,脸被寒风吹的粉扑扑的,看上去很乖,与那天暴揍曹晖时的样子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手里拎着水果和牛奶,还有一捧灿烂绽放的鲜花。
“这是探望病人的标配啊。”我说。
“我认真思考了买些什么才合适,结果选着选着就买了这些。”他散着一身的寒气,客气而小心地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可见这些东西成为标配是有它的理由的。”
他说的也是颇有道理。
“坐吧,想喝点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了?”他问我。
“除了难看点,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我泡了一袋速溶的奶茶,递到他手里,“你那边呢?警查说怎么处理了吗?”
“我们公司的法务去处理了。”
“你们公司法务管这些?”
“我和曹晖都是公司的职员,而且跟你们又是商务合作的关系,公司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他冲我笑了笑,伸出手奔着我的脑袋就过来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手又半路折返,重新回到了杯子上。
不知道他原本是想干什么。
“有花瓶吗?把花插上吧。”
“没有。”我琢磨了一下,记得我有一个买红酒时赠送的醒酒器,那劳什子的东西从来没用过,可能凑合能当花瓶用,于是起身去厨房。
林江南也跟了过来,帮我从厨房吊柜的最上层拿下了那个积满灰尘的醒酒器,直接到水池边去洗了。“看来你平时都不买花的。”他说。
“花还是长在土里好,剪下来放不了几天就蔫了,感觉很对不起它们。可我又不会养花,总是会养死,感觉更对不起它们。”
“花开了没人欣赏,岂不是也对不起它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醒酒器里注水。醒酒器的颈偏细,一捧花无法直接塞进去,只好拆开来一支支的往里面插。
“那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笑道,“红花欣赏黄花,黄花欣赏粉花,人家自己活的开开心心的。哪成想人类这么自大,居然认为他们不欣赏花就白开了。”
“你的道理真多。”他一边插花一边笑了起来,“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送花了。”
“嗯。”我看着那些花微微出神,伸手捻了捻娇嫩的花瓣,“我不是不喜欢,我是太喜欢了,所以才怕对不起它们。”
他捏着一枝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我。我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人造鸡汤的味道,真矫情,于是转身逃离了厨房。不一会儿,林江南把插好的花拿进了客厅,因为瓶口限制所以剪掉了不少叶子,花束整体看上去气质纯净,哪怕是跟这个扁肚子的醒酒器丝毫不搭,却依然固执的美丽着。花儿真好看,它们拿最盛放的生命来愉悦你,又怎么会不好看呢。
中午叫了点外卖,吃完后和林江南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天,风月无关。
他说曹晖伤的并不重,但他坚持想要申请伤情鉴定,法务正在跟他谈。我削着水果,切着水果,吃着水果,没说什么。
”有件事。”林江南斟酌了一下说,“那个LV钱包。”
“钱包怎么了?”我问他。
“我记得你说钱包已经给他寄回去了,对吧?”
“嗯。”我低头削完了苹果,切下一块递给了林江南,“是不是曹晖说没有收到,想让我还他钱?回头我找一下快递单就行了,不是什么难说清楚的事。”
“好。”林江南接过苹果,咔嗤咔嗤地吃了起来。我沉默这没有说话,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问道:“他到底怎么跟警察和你们公司说的?他提起这件事只是为了钱吗?”
林江南半口苹果突然停顿在他腮帮子里,鼓出一小块,然后又消失了,他咽下苹果说:“没什么。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没事,你说吧。我没那么脆弱。”我对他笑了笑,以佐证自己真的没事,“你不觉得我应该知己知彼比较好吗?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怎么做我自己来判断。”
“怕你会生气。”
“生气怕什么的,又不是生你的气。”
林江南配合着笑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曹晖现在的意思是想尽量留住自己的工作,所以他在把他的行为往情有可原上洗。”
“怎么洗?把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推在我的身上?”我的诧异大于生气。
“他现在跟我们公司说的是:你想要利用你们两个的关系拿到橙时的合同,他不答应,所以你们两个起了争执,然后动了手。”他说到这后略有点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才又说:“所以他提起那个钱包,说是你向他索要的礼物。”
“可以可以可以。”我听完后连连点头,“不愧是曹晖。”
“那天在包间的厕所里没有摄像头,所以他说是你先动的手。他还说,你们俩的关系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林江南说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叙述的过程让他感到非常紧张。我忍不住笑了,“怎么了?叹了这么大一口气。”
“生气。越说越生气。”林江南说着,拿过我手里的水果刀来,又拿了一个苹果,唰唰地削了起来,一边削一边说:“不过你别担心,不管他怎么洗都没用。我可以作证。”
“不用,没事。曹晖这个人不光很无耻,而且还很傻。”我接过林江南递来的苹果,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削的真好。
“你们公司总经理还有法务总监的邮箱给我一下,方便吗?”我对林江南说。
“当然方便,你还要谁的?”
“你还有谁的?”
“要谁的有谁的。整个江美集团高层管理人员的,我都有。”林江南说的非常豪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