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星乔才因为太子之事寻死觅活,怎可能乍然将自己认定的真命天子拱手让人?
我不想接她的话,好在大娘子心还是偏的。
无论沈星乔如何请愿,她也不曾松口,只叫沈星乔在赏花宴当天好好表现。
沈星乔却好像魔怔了。
她抓着我问,想不想体验荣华富贵,做日后的一国之母。
她愿意告诉我太子的喜好,以后也绝不打扰我与太子的好事。
虽然我对太子无意,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送上门打脸的机会。
如果星乔妹妹现在给我磕三个响头,姐姐倒是会考虑笑纳这门婚事。
沈星乔以为她让出太子妃之位,我就会满心欢喜地接受。
可我的态度模棱两可,对她的折辱倒是愈发得寸进尺。
沈星乔难以置信地瞪大杏眼。
沈如珠,你别太过分!
难道做太子妃有什么不好吗?
挺好的啊。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不太习惯地揉了揉贵女做派的华丽发髻,微微一笑。
因为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想让你得偿所愿。
这回,沈星乔不再气急败坏地回敬我。
她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我两圈,欲言又止。
沈如珠,你、你不会也重生了吧?
沈星乔疑神疑鬼却不忘戒备我,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发什么疯?
你既然没有重生,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嫁太子?!
沈星乔一点就炸。
我告诉你,这一次我宁死也不会成为太子妃!
待到那个杀猪的屠夫上门求亲,我会第一个松口嫁过去!
沈星乔扬言宁嫁屠夫不嫁太子。
可是太子知道你这么嫌弃他吗?
我早已对沈星乔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模样见怪不怪。
但她这番话如果不是撞坏脑子,定然就是窥见这桩婚约的某些预兆才会一反常态。
闺中女子难以探听消息。
而长公主的赏花宴恰好能让我会一会那位被沈星乔视为烫手山芋的太子殿下。
7 落花流水,男女同席,长公主府歌乐无极。
我随相府马车而来,妆点得珠翠罗绮。
不少公子贵女眼观鼻,鼻观心便已知晓我正是那位丞相府最近认下的大小姐。
少许贵女立即与我结识攀谈,但更多的仍以沈星乔为首,众星拱月。
很快却有人见不得我好,替沈星乔打抱不平。
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就是个认养的小姐,哪比上星乔这位正牌的嫡小姐啊!
那女子才说罢,又故意提高嗓音指桑骂槐。
沈姐姐,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那几两骨头的轻重,一个假小姐也敢出席这样贵重的场合!
蓝家妹妹,你别说了。
沈星乔面露慌张,她连忙阻止对方再说下去。
我心里知道这一次,沈星乔并非如往日那般茶里茶气地装好人。
而是她深知我是个利用一切落井下石的战争疯子。
蓝家妹妹说得可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我果真笑盈盈地一步步凑上前,沈星乔脸上分明已有退却之色。
可她身周拥趸众多,退无可退。
这群拜高踩低的贵族小姐自诩不与平民为伍,纷纷对我露出嫌恶的神采。
可我下一句话却精准暴击她们洁身自好的高傲。
本小姐原也不想带她来污了诸位的眼,偏偏主母瞧她可怜,让我捎上她。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星乔妹妹是贱奴出身,她的黑心肝娘亲当年偷换了我与她女儿的襁褓,才让她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唉,只是可怜她的亲娘被相府乱棍打死,尸身也拿去喂狗了。
便宜爹不许我在府中议论沈星乔的出身,可没说我不能在外头对此事闭嘴。
假千金借我之名逍遥得意,而我又凭什么要做不会张口辩白的真千金?
我身世未明,这群小姐就敢奚落我。
她们自然也能在沈星乔的真实面目揭穿后,对她白眼相看。
星乔,原来你才是丞相府那个认养的女儿!
有人蹙起眉,从沈星乔身边退开半步。
那你和月庭哥哥岂不是再无瓜葛?
太子的婚约也与你无缘了吧?
沈月庭是丞相嫡子,太子是未来帝君。
世家小姐们与沈星乔结交无非因为这二者与她存在切实的利益关系。
沈星乔还想辩解一二,可她身边的人潮退去得极快。
不出两句话,只剩我与孤零零的她相视而立。
沈星乔面色惨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沈如珠,你真是歹毒!
父亲分明提醒过你不许宣扬我的身世,我这就回去告诉他,让他责罚你!
我不以为然。
你猜他会罚一个未来太子妃,还是骂你这个养女不懂事,竟敢告我的状?
可沈星乔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她窃喜不已。
你还说不想嫁给太子哥哥,你根本就在觊觎太子妃之位!
8 有没可能我只是想怼你?
沈星乔这幅模样反而让我确信看似风光的太子婚约定然另有隐情。
只是这该死的太子到底在哪里,让我看看到底有多磕碜才能让沈星乔百般嫌弃。
喔?
是谁在觊觎孤的太子妃位?
桃花树下,簌簌落英。
少年嗓音清越。
他束起的发尾蹁跹掠过春日朝阳,抬手拂开半朵飘摇而落的桃夭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凝在我的脸上。
你就是沈如珠?
眼前人乍然现身,又疑似太子,我还算恭顺地颔首应下。
那人却微微一笑,口吻满含恶意。
连自己的身份都要靠自证而非实至名归,果真是蠢钝如猪。
桃林下,啪地一声清脆回响。
我反应过来时,新鲜滚烫的巴掌已经落在太子脸上。
臣女请太子殿下安。
四下无人,我连行礼都有恃无恐。
臣女不明白长个嘴巴不用,非要忍气吞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地让她们眼前一亮,我不如去学个打铁花来的快。
我才说完,四柄长刀自无形出鞘,我赫然被太子的暗卫架在其中。
只要姬无阙一声令下,他就能把我的项上首级当球踢。
肃杀中,他却笑得愈发灿烂。
如珠的手真快啊,宫中的暗卫都不如你。
我亦皮笑肉不笑地陪笑。
太子谬赞,都是素日家妹陪练的苦劳。
我想明白沈星乔为何看不上他。
这么个笑骂无常的精神病若非出身皇家,应是早就被人套麻袋打死了。
我与太子姬无阙剑拔弩张,沈星乔若还想把婚约转让,只能开口为我斡旋。
太子哥哥,姐姐刚认回相府嫡女的身份,礼数不全又有眼不识泰山,星乔求太子哥哥宽恕姐姐!
她是真的很想帮我开脱。
一个白莲花因为不想和精神病结婚,活活被逼成真心实意的老好人。
可姬无阙并不领情。
他轻嗤一声,目光不曾停留在沈星乔身上。
你姐蠢,你更蠢。
我实在看不下去。
殿下骂她,还捎上我,我真的会觉得晦气。
沈星乔不敢开口,可她看向我时的阴冷怨毒不加掩饰。
她大概正在暗自怨恨。
如果不是我,她何至于被心悦之人指摘至此。
等等?
沈星乔既对太子有情,那她宁死不嫁的意思并不是太子本人不行。
而是——太子这个位置不行。
寒光在颈,我脑子短路。
殿下,您要被废了吗?
9 赏花宴的回程路上,沈星乔冷嘲我是被一声开席救下狗命。
太子说,他此来正是瞩意长公主府有道酥酪羹。
他要赴宴,东宫暗卫自然如影随形,没空料理我。
我回怼:那柄刀都亲到我了,难道砍下我的头很费劲吗?
他这是没见过我这么特别的女子,爱上我了!
沈星乔心中本就没放下唇红齿白的太子,此番更是被我气得差点咬碎手帕。
我乘胜追击:说来,你怎么知道太子有难?
从实招来,我的巴掌就不会落到你脸上。
沈星乔真真是被我的耳刮子招呼出应激了。
她登时气急败坏。
沈如珠,你已经得意了一世!
这次我会夺回开国新帝的后位,而你就安心去做亡国皇后吧!
沈星乔又开始说疯话。
可她疯了,对我又没什么坏处。
我连建议她去看大夫的心思都歇了。
马车回到相府,我却发现沈月庭今日沐修。
他如同一块深情款款的望夫石,站在相府门前等沈星乔赴宴归来。
我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沈月庭因此差点踩空家门口的石阶,在我面前摔个狗吃屎。
沈如珠,你对每个人都是如此龌龊地揣摩居心吗?
我颇感意外。
你也觉得自己的心思龌龊?
今日的赏花宴为的就是男女相看,阿兄你收到请帖,假也销了,不去相看,反而巴巴地迎两个妹妹回家。
我也就罢了,可你与沈星乔既无血缘,她又是未来太子妃。
如果你想保住她的太子婚约,往后就该收起心思,夹起尾巴做人。
我在沈月庭的雷区跳惊鸿舞,顺便给沈星乔想要换夫之事添堵。
沈星乔连忙上前拉住沈月庭,她试图拉架。
哥哥,我不打紧。
太子婚约就给姐姐吧,星乔有哥哥疼爱就够了。
然而白莲花连拉架都像在拱火。
沈月庭会错意,不由冷笑一声。
亏星乔愿意为你着想,可为兄觉得你这般口无遮拦、嫉恨手足之人很该早些嫁到婆家历练历练!
正好,今日有个屠户拿着相府玉佩上门,说是祖父曾将沈家小姐指婚于他。
为兄定然成全你这桩婚事。
父权宗亲如若压制不住族中女性便要以婚嫁要挟。
沈月庭等着我向他求饶,因为他知道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我治不了你,自然有别的男人治你。
可我不按套路出牌,喜出望外。
世上竟有此等美事,妹妹先行谢过阿兄。
真是天降姻缘,助我早日脱离为一个养女昏了头的相府满门。
沈月庭被我堵得说不上话。
可惜我瞧上的定然是好的,沈星乔非要过来争一争。
或者说,她磕伤头后,仿佛预知命数,舍了心上人太子,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这个屠户。
沈星乔心中有鬼,却不能明说。
她只好故作善解人意。
阿兄,姐姐是相府嫡女,她怎么能嫁给屠户?
不过咱们相府也不能言而无信,这门亲事躲不过的话,不若… 我微微一笑,截住沈星乔暗自为自己讨巧的话头。
不若苦了我,先将太子明媒正娶,再抬屠户进门做妾。
10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当然是两个都要。
我朝当今天子乃女帝陛下,故而民风开放。
不仅男子三妻四妾,女子亦可豢养面首无数。
只是我这主意打到太子身上,沈月庭与沈星乔都以为我是痴心妄想的疯妇。
沈月庭骂我不可理喻,他拂袖而去。
四下无人,沈星乔借机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沈如珠,我劝你不要乱说话!
你以为爹娘和阿兄会听你的话吗?
无论我选谁,你都只配嫁剩下那个!
她趾高气昂地吩咐丫鬟赶快为她更衣,她要在上门提亲的屠户离开前好好见一面对方。
我身边的丫鬟不甘示弱,连忙也要为我去准备。
我选择婉拒:有什么好准备的,就算我穿成个公主,人家也不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
丫鬟被我的色胆包天吓坏了。
小姐,你说你要抬那屠夫进门做妾居然是真心的吗?
是呢。
我朝着假山的方向施以一笑。
那么,如珠还不知道霍家公子意下如何?
我点名道姓,霍晚知为难地从假山后转出来。
若说太子姬无阙是桀骜难驯的贵公子,那么霍晚知定然是温顺可人的良家子。
他身材颀长,打眼看他身上被肌肉撑开的粗布麻衫真真是丰神绰约,别有一番滋味。
我对美人总是格外宽容,不由为他一一分析利弊。
霍公子是想嫁我那两面三刀的相府养女妹妹?
还是嫁我这未闻名姓,便已为你备下名分地位的相府真千金?
我嫌自己的条件不够诱人,开始天花乱坠。
霍公子选本小姐,等本小姐十里红妆骗太子进门,以后你与太子就是兄弟相称。
未来天子是你的好阿兄,皇后是你的俏娘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软硬兼施,凑上前握住霍晚知满是厚茧的握刀之手,笑吟吟地耳语。
何况霍公子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个偷听墙根的阴险小人吧?
选我,我们一起瞒下这件事吧。
霍晚知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唤我小姐。
如珠小姐,这、这不妥的。
我身边的丫鬟也急得哇哇叫。
小姐,他才是挟恩图报,拿着玉佩上门求娶的登徒子!
你怎么说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欺男霸女,强娶良妾的土地主啊!
11 那日还是沈星乔救走险些松了口的霍晚知。
她只顾打扮得花枝招展,回头却见我还在府门口就敢对着霍晚知动手动脚。
她直接眼前一黑。
沈如珠,你放开他!
调情结束,我讪讪松手,细软的尾指却俏皮地划过他的掌心。
我朝他莞尔一笑。
如珠是真的很喜欢霍公子,如果不是有太子婚约,我一定会做霍公子的正妻。
我是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苦情娘。
霍晚知动摇不已,他收拢五指想将我留下。
可惜我赶着回家吃饭,只好恋恋不舍地将时间留给下一位女嘉宾。
谁知那日,霍晚知只与沈星乔打个照面,就红着脸告辞。
那以后,沈星乔自以为霍晚知对她一见钟情,没少在我面前显摆。
我听得心烦。
沈星乔,你有空做梦,怎么没空料理你和太子的烂摊子。
如果太子非要娶你,你和霍晚知还有什么干系?
我言之有理,沈星乔不敢再舞。
过了半日,她反应过来。
沈如珠,你想嫁太子,你自己努力啊,怪我作甚!
我也想努力。
我爱莫能助地摆了摆衣袖。
可我没机会进宫见太子啊!
见不了太子,我怎么培养感情?
培养不了感情,你就只能嫁太子咯。
我的提醒点到为止。
沈星乔却也争气,她隔日就从大娘子那拿来一枚进宫腰牌。
今日命妇们要进宫答谢长公主前些日子筹办的赏花宴,我和母亲都没空,不如你替我们去吧?
我很不情愿。
母亲和妹妹麻烦我劳苦跑一趟,只怕心中还当我是个丫鬟使唤吧,本小姐不去。
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沈星乔恨不得手撕我。
少说废话,你还想怎样?
我开门见山。
母亲的娘家财大气粗,这些年,他们当你是相府嫡女,给你补贴不少,但怎么说那该是属于我的。
狠宰沈星乔一笔后,我勉为其难接过进宫腰牌。
虽说是初入宫闱,但三拜六叩答谢长公主不难,难的是如何无故进东宫见太子。
还不被姬无阙用剑锋指着。
树下的姬无阙笑不达眼底。
沈小姐好巧。
我从东宫院墙边的树上滑下来,干笑两声。
杀我之前,可以让我狡辩两句吗?
姬无阙轻挑剑柄,锋利的剑锋陡然定在我的喉前。
你前脚非议太子,后脚擅闯东宫,其罪当诛。
两句话怕是不够让你逃脱接连两桩杀头大罪吧?
他说得宽宏大量,可我知道他只会给我一句话的机会。
也不知道沈星乔看上姬无阙这喜怒无常的小霸王什么。
在这生死关头,我保持着面不改色的自信。
缓缓开口:殿下娶我,可定天下。
随后,我早有准备地旋身躲过那柄朝我劈来的剑。
12 姬无阙追着我砍,但我上树的速度更快。
陛下是千古唯一的女帝,前朝余孽多有不满,他们认为女子主柔,不应称帝,欲揭竿而起。
烽烟在即,我把对面的主将策反,带回来了!
但他仅有唯一的要求,他想殿下迎娶我后,抬他进门做妾。
姬无阙劈不到我,他将长剑插在地上。
你下来,我不杀你。
我不信,你立字据。
待我拘谨地抱着那柄尚方宝剑坐在东宫,姬无阙却脚踩在那方贵妃榻上。
他金刀立马地撩开碍事的下褂,探身问我。
你又如何知晓此等阴谋?
我的眼中登时只有裹在羽色丝绸袴下的那双长腿。
真是好长一条腿……好长的实情!
姬无阙阴恻恻抽出皂靴内侧的匕首。
我识相地改口:臣女最擅长话短说!
相府养女沈星乔参与谋逆之事,殿下将人抓来一问便知。
若是你信口雌黄,又或是打草惊蛇呢?
殿下只消对传信的人说你想与星乔妹妹商议退婚之事。
姬无阙有些意外。
她不想嫁太子,她还想嫁谁?
我老子吗?
我难忘地盯着姬无阙那豪放包容的姿势。
他这副不守男德的尊容,确实显得沈星乔有眼不识泰山。
她想嫁敌方主将,做开国功臣。
确切的说,对方目前还是个屠夫。
我看着桌面那柄匕首,咽下后半句。
姬无阙感到莫名其妙。
那人不是你的妾吗?
我更感意外。
殿下已经在考虑做我夫君的事了?
13 沈星乔被东宫侍卫五花大绑擒来时,她闺房中铺满的造反大计,以及她和各路反臣勾结的信件也一并被抄了出来。
我的好阿兄沈月庭却是个痴情种。
他不明所以但仍旧追出府门外磕头求饶。
他说,家妹无辜。
他愿用整个相府担保,无论沈星乔所犯何事遭到太子厌弃,一定是被受牵连。
东宫侍卫略一迟疑,索性把他一块绑来。
末将以为沈公子信誓旦旦,想必是牵扯其中,若一并审问,定然有所收获!
原来那位东宫侍卫把沈月庭当做共犯。
沈月庭的安危仅在一念之间,可姬无阙仍旧闲闲地瞥向我。
谋逆之事目前仅牵涉相府养女沈星乔。
若是嫡子沈月庭也身涉其中,恐怕真是如沈月庭所言,累及相府。
而我,当然是选择明哲保身。
长兄爱慕乔妹,为其辩护,不惜拖整个相府下水。
此事,应当与我这个外嫁女没有干系吧?
沈月庭的死活干我什么事。
他既拿我的亲事威胁我,就不能怪我成全他对沈星乔的至死情深。
姬无阙一噎:你们家的情史还挺复杂。
而且,你也挺不要脸的。
我谢过太子夸奖,腆着脸赔笑。
谋逆则株连九族,臣女算不算相府九族,还不是殿下说得算。
我若是姬无阙承认的太子妃,沈家捅破了天,也与我无关。
笑死,我与九族的羁绊那是说断就断。
我的算盘珠子险些崩到姬无阙脸上。
姬无阙权当没听见。
你自是孤的太子妃。
当日陛下指腹为婚,难不成是对你们相府奶娘说的?
姬无阙话毕,我当即与相府切割。
事关皇家社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臣女宁愿大义灭亲,也请太子殿下严查此事!
沈月庭若是清白之身,顶多受点折辱。
若是助纣为虐,那我只有来年含泪给相府老小扫墓上香。
14 谋逆大案事涉多方,姬无阙暗中调查,没空搭理我。
唯有三书六礼照旧抬进相府,我闲来无事亦为自己丰衣足食、筹备嫁妆。
我那俩便宜爹娘却是急坏了。
他们来问我,沈月庭与沈星乔究竟身在何处。
兴许是私奔了吧?
我对镜簪花,心不在焉。
毕竟眼明人都看得出来他们郎情妾意。
我明摆着胡编乱造,大娘子气得一掌掴来。
你个小浪蹄子,胡说什么!
星乔早就跟我说过你觊觎她的太子妃位,上门求亲的霍公子也不知为何非你不娶!
你百般勾人的手段真真是下贱奴婢会做出来的腌臜行径!
你快说你把我的月庭和星乔藏到哪去了!
如今太子求娶星乔的聘礼都到了,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阻拦他们的婚事吧?!
我被这预料之中的巴掌打偏脸,发髻上的珠花都有两朵打碎在地。
然而自始至终,我的便宜丞相爹只在一旁冷眼相看。
他见我不招,恨铁不成钢。
沈氏书香世家,有你这个不孝女,真是家门不幸!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从不对生身父母兵戈相向。
然而东窗事发,我就是他们第一个踢出去的替罪羊。
大娘子这一巴掌彻底将我打醒。
看来无论是沈氏还是相府,没有人会站在我的身侧。
我抹开自唇角流下的血迹,冷笑着反问:我是家门污点,难道你们一手养大的沈月庭和沈星乔就值得引以为傲吗?
月庭与星乔乃才子佳人,誉享满京。
如果你当初能在我们的身边长大,断然能同他们一般,而不是长成如今这样刁钻刻薄的泼妇!
丞相与大娘子沆瀣一气,自满于一双好儿女。
可我愈发觉得好笑。
是,他们的确是青出于蓝。
想来沈月庭与沈星乔能有谋逆的胸襟与城府也是您二老教得好!
你、你在说什么?!
乍知沈星乔与沈月庭身陷囹圄,大娘子与丞相爹心急如焚。
而我偏对镜上妆,不紧不慢地掩盖大娘子发狠留下的巴掌印。
只问他们:如果今日失踪不是您二老的宝贝儿女,而是我,你们会想到去他们跟前问我的下落吗?
毕竟阿兄和星乔从未待我和颜悦色,他们当我是这个家里的窃贼,千防万防。
你们会认为是他们对我心有不满,将我藏了起来,故意让你们着急吗?
我含沙射影,明知故问。
因为他们不会来寻我,或许还会庆幸家中的丧门星自我退散,好事一桩。
可我本来也不想成为这幅咄咄逼人的恶女模样。
15 归家当日,我爹率先训斥我。
归家第二日,我娘给我立规矩。
他们不曾问过我为奴十六年是否有诸多委屈,反将欺辱我之人视为掌上明珠。
大娘子拨来给我使唤的丫鬟是府中与我一并相携长大的奴婢。
她曾向我进言。
小姐,不若就将二小姐的事迹通通告发主君和大娘子,叫她难看!
我点了点她的鼻头,笑语嫣然。
那你觉得我十六年来的苦楚,爹娘会在意吗?
我还是奴婢之身便被乳娘和沈星乔百般打骂,我的哭闹声也曾扰了主子们歇息。
大娘子从来只会不痛不痒地提点。
星乔管教下人要避着点月庭,莫冲撞你阿兄读书。
当我捧着洗脚盆罚跪在相府门前,丞相爹无数次路过我的身侧,他视若无睹。
哪怕我认祖归宗,成为相府大小姐,他们也对沈星乔过往对我施加的恶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丞相爹与大娘子轮番劝我宽容大度,却因沈星乔那指甲盖大点事着急上火,对我恶语相向。
想到此处,我三言两语打发走两位不省事的爹娘。
他们急着去大理寺捞人,我乐得将东宫送来的聘礼删删改改,最后只剩一百零八抬虚礼。
东宫的聘礼终归属于相府,而只有东宫属于我。
所以我给这俩老登留这么多好东西干甚?
隔日,姬无阙看完我修改的聘单,原样打回。
他在暗中清理叛党的间隙,抽空回我书信一封。
相府迟早抄家,我给你的聘礼都会尽数归于国库。
翻译过来就是花小钱装大杯,何乐而不为。
我抚掌称妙,可我娘却如旋风般冲进我的闺房。
如珠,别再觊觎太子给你妹妹的聘礼了,你这么想嫁人,爹娘如今为你寻了门好亲事。
想来,这门亲事应该同我那好阿兄为我张罗的霍家郎一般白给。
我夺回那张看不到头的聘单,想也不想地回道:我不嫁。
大娘子却冷冷一笑。
嫁不嫁可由不得你!
今夜就有一顶小轿抬你进淮南王府,做王爷的十六房小妾。
淮南王乃女帝陛下的舅父。
爹娘病急乱投医,以为给女帝的亲信外戚卖女儿就能从大理寺将自己的一对儿女赎回来。
可他们忘了淮南王年逾古稀却好色易怒,打死三个正妻后再难娶贵女续弦,便开始接连纳妾。
若能得我这般高贵的相府嫡女作妾,相信淮南王什么鬼话都能在我爹娘面前扯出来。
16 相府为防我逃跑,将我锁在闺房之中。
这并非大娘子一人之意,因为驻守在房门外的还有我爹身边的得力小厮。
他们夫妻合力,其利断金。
却始终难敌霍晚知暴力镇压、武力破解,杀进我的闺房。
他一手提着打晕过去的小厮,另一只手拎着破碎的半扇门,有些局促。
我可以赔你。
我正在给姬无阙写求救信,甫一抬头,给这金兵入侵的惨状吓一跳。
倒也不用赔,你怎么来了?
淮南王府找我定十扇猪肉,说要新娶小妾,我一打听要嫁的人就是你。
霍晚知是个实心眼。
他说罢,一半委屈一半不解。
我是在准备聘礼,不是不答应你……你,后悔了?
谁懂啊,淮南王十六房小妾全靠强取豪夺,我这爹不疼娘不爱的洗脚婢竟然还有大胸好男人甘心倒贴。
我掩住火辣辣的鼻头,用两指捏起霍晚知的衣襟稍稍盖住那对密褐色的胸脯。
晚知,你在不守男德方向的建树可堪与太子旗鼓相当。
霍晚知哐哐放下人和门,羞涩难当。
我、我一时心急,也没换套可以见人的衣衫就赶过来了。
可我爱不释手,甚至凑近了些,闺中女娘沐浴后清爽的气息浸润霍晚知的脸颊。
我温柔地低语:无论是怎样的晚知,我都很喜欢。
霍晚知那双色素浅淡的眼瞳不敢看我,我偏要探头与他相近。
然而就在彼此气息都交融的距离下,我被一柄飘来的尚方宝剑砸到鞋尖。
我登时退开三尺远,不住抱怨。
真的有人会把尚方宝剑当暗器用吗?
看来孤的太子妃存心要与孤不对付。
姬无阙面无表情地领着亲兵来相府抄家,奈何我非要给他眼前一亮。
相府绿云如盖,姬无阙只觉碍眼。
他凉凉地指挥下官:把树砍了。
殿下?!
孤是来抄家,又不是来看自己的热闹,快砍了!
17 姬无阙慢条斯理地捡起那柄剑,他上前捏住我的脸。
太子妃咒过孤、闯过东宫,孤不计前嫌。
如今,太子妃还想另嫁他人成为孤的舅娘,孤依旧好心来救你。
而,你就这么回报孤?
他手上的力气不重,却意外撕开我唇角尚未痊愈的伤疤。
两颗血珠无故沾到姬无阙的指尖,他却冷着脸,愈发恶劣地揉开我唇间的血色。
霍晚知见我受伤,顾不得尊卑有别,想要上前一步。
如珠小姐…… 闭嘴,这里有你这个妾室说话的份吗?
姬无阙恶狠狠地瞪一眼比之自己还要足足大一圈的霍晚知。
上位者的气势总叫人心生退却。
霍晚知却只在我偷偷觑了他两眼,悄悄摇摇头后才不甘心地噤声。
姬无阙似笑非笑地抢走我的注意。
亲了啊?
哪能啊殿下,我轻描淡写地调笑。
这是我娘扇的。
伺机报复岳母……不太好看。
姬无阙的食指心不在焉地揉捏我的下唇。
他睚眦必报,很快想到折中之法。
丞相大人德行有失,治家不齐,杖责三十。
行刑时,记得带上他的大娘子。
心满意足后,姬无阙松开我。
谋逆一案尘埃落定,他奉旨带兵抄府,涉嫌其中的沈月庭与沈星乔流放三千里。
他们被姬无阙一道被押解回府,见爹娘最后一面。
相府登时乱成一锅粥。
唯我的院中岁月静好,霍晚知帮我的唇角上好止血药膏,我才让他扶到前院看丞相一家生离死别。
相府前庭哀愁潦倒,可我刚一瘸一拐地露面,悲愤不已的沈月庭率先发现我。
饱受牢狱之灾后,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贵族君子,而是变成青面獠牙的流氓地痞,迫不及待地朝我吐了一口浓痰。
沈如珠,你真不是人,你陷害我和星乔,如今还有脸待在相府!
他竟妄想动手打我,可惜沈月庭的身子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自己倒是快要摔倒了。
我爹心疼地掺起他,看向我的眼神亦如芒在刺。
你这个孽障怎么还在家中!
我不是已经将你嫁去淮南王府了吗?
就是因为你不肯嫁,淮南王才没让陛下改判,让我儿女流放!
你还我儿!
你竟敢把星乔毁了!
大娘子无异于痛失爱子,她状似癫狂,上前打算掐住我的喉咙。
霍晚知一手按住她,将她甩向躲在众人身后看热闹的沈星乔。
啊呀!
她们母女俩猝不及防地倒在一块。
沈星乔却格外冷静,安抚地拍了拍大娘子。
这位昔日贵女娇娇柔柔的声线却在控诉中逐渐扭曲。
姐姐,你也重生了对不对,你果然不肯放过我对不对!
两生两世,你为什么都要害死我才罢休?!
原来有些人看似挺冷静,其实已经疯了有一会了。
18 沈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不甘与愤懑。
他们仇视我,仿佛我才是造成一切悲剧的元凶。
霍晚知想为我挡住那些冰冷刺骨的眼锋,可我偏要大大方方地站在他们面前。
爹、娘,难道阿兄和星乔锒铛入狱,真的怪我吗?
明明在这志得意满的时候,我该意气风发。
可我没有兴趣落井下石,唯有平静地看向他们每一个怒气腾腾的眼眸。
父亲时常考问阿兄功课,你难道一次也没发现他私交大臣的书信?
母亲成日为星乔的钗环首饰奔走于她的闺房,你当真将她挂起的城防图与各家反臣千金相赠的礼物视若无睹?
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原都是他们默许罢了。
相府从来算不上亲近女帝的势力。
不然当年女帝也不会与相府大娘子指腹为婚,讨好沈氏一脉的旧臣。
如今,东窗事发。
相府真如我所料,将一切归咎于我。
沈氏好歹有些文人风骨,我将相府的所有不堪摆于明面,爹娘与阿兄愧不敢当。
唯有沈星乔并不死心。
那都是因为你私自告发到太子那,不然我们一家早就是拥护新帝的功臣了!
这还不都是你为了邀功,自私自利、出卖家人!
沈星乔撒泼打滚。
待到抄完家出来的姬无阙出现,她却一改狂放。
沈星乔连忙抹着泪上前示弱讨怜。
太子哥哥!
我是星乔啊,虽然你骗我去天牢,但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这个妖女蒙骗!
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刚才我在前庭都看到东宫的聘礼了!
你还是准备娶我的,是吗?
姬无阙却及时避开她准备抱住自己大腿的手臂,嫌恶地远离。
相府果真是不吉之地,随处都有脏东西想要缠身。
他又剜了一眼我和霍晚知。
不然太子妃也不会走在路上无端被东西砸到脚,现下路都走不动,还要一个妾掺着。
这两句话的信息量让沈家人怔愣了好几息。
太子妃竟从来都不是沈星乔,而我那句先娶太子再迎霍晚知进门的玩笑竟也不是梦话。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最不经人事的沈星乔。
她发疯般癫笑两声。
哈哈,沈如珠,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你抢走太子就算了,你连霍晚知这个反贼也要纳入囊中吗!
太子哥哥,你居然甘心和这样的人共娶一妻,他前世可是杀了你,做了新帝!
姬无阙虽知道她受不住打击,陷入癫狂。
好强的太子还是忍不住与之对线。
那不是正好吗?
这一世,孤才是明媒正娶,一辈子都要压他一头。
他觑一眼乖巧不敢发话的霍晚知。
孤问你,你敢有怨言吗?
草民不敢。
霍晚知佯装避其锋芒,却满怀小心思地贴进我怀中,引得我怜惜不已。
此情此景,姬无阙看得手中那柄剑又要砸在我另一只好脚上。
我只想祸水东引,走到沈星乔身前,出手就是一巴掌。
啊!
娇娇柔柔的沈星乔失力,不由地原地回旋,滑稽可笑。
熟悉的手感终于让我找回场子。
19 区区罪奴,竟敢挑拨离间,真是该打。
我打完沈星乔的左脸,反手一巴掌又将焉在一侧的沈星乔从右脸打正回来。
爹,娘!
阿兄!
沈星乔眼冒金星,还在向沈家人求助。
姬无阙甚至不捎浪费眼神,沈家人也不敢为沈星乔跳脚。
沈星乔,你以为你之前三番五次去求爹娘换亲,为什么一直不成功?
我笑吟吟地剖开沈氏最深处的秘密。
因为爹娘对你掏心窝子,你竟敢玩心眼子。
大家宠你,因为他们本就要嫁你,捧杀太子。
而你临阵脱逃,真不像话!
无论新旧朝,沈氏都想要两手抓。
养女嫁太子,佯装归顺之意。
嫡女嫁反贼,押宝从龙之功。
相府对沈星乔的疼爱从来只流于表面。
一旦涉及核心利益,他们宁愿信任亲生女儿,捏着鼻子将好前程留给我,也轮不到一个养女分一杯羹。
可我并不接受这被安排好的锦绣前程。
沈星乔难以置信,她肿着脸,前去摇晃父兄的衣袖。
她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沈家人百口莫辩,我反手各赏父兄一巴掌。
昧着良心也答不上就对了!
两个吃软饭的,干啥啥不行,卖女儿第一名!
我盖棺定论,沈星乔彻底崩断了最后一根心弦。
她发狂地用一手长甲挠着父兄的脖颈和面目。
贱人,都是贱人!
原来是你们算计我!
两生两世,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
星乔,这本是计划好的!
如果不是如珠从中作梗,你一个贱奴还能坐上太子妃之位,已经是相府给你的回报了!
父兄神情动容。
多年朝夕相处,他们对沈星乔并非毫无真情。
可他们忙于互诉衷肠,却忘了一边旁听的还有姬无阙和抄家的官兵。
姬无阙抱剑而立,他大手一挥。
原本在府中未能搜出证据将丞相定罪的官兵们蜂拥而上。
丞相大人这段家常话真是可刑可拷,不巧的是孤恰好都听到了。
灭顶之灾,脱口而出。
沈氏始料未及,一族命脉竟亡于对养女的一时心软。
20 我凤冠霞帔,出嫁那日,曾经在相府与我一同长大的丫鬟为我送行。
父兄斩立决,沈星乔和大娘子罚至辛者库,永世不能脱身。
她们这些奴婢多半一并罚没,唯有她被我烧掉身契,还回自由身。
红烛泪滚,丫鬟隔着喜帕,低声问我:小姐,这样真的能行吗?
我微微一笑:女帝陛下也是先当后妃,再成为陛下。
前人之路,有迹可循。
姬无阙禅位于我也好,不容我也罢,霍晚知始终是我捏在手中的牌。
前世他能打天下,那今生何尝不能为我守天下?
儿女情长,仿若昙花。
若我连亲情都嗤之以鼻,遑论相信男人?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真假千金争斗不休,而是女帝陛下手中的海晏河清。
番外 姬无阙觉得很没意思。
女帝多疑,同胞兄弟多死于过早展露锋芒,姊妹们又都是先天谈情说爱圣体。
他是矮个里拔高个,强行被女帝按在太子之位上的冤种。
所以,当他察觉勤勤恳恳的左相竟有谋反之意,他当机立断决定大力支持。
怎么会有人抢着做一天十二个时辰,批八个时辰的折子的苦差?
姬无阙察觉到这个世上还是冤种多。
可是当他着手了解相府势力,他马上发现,现在的相府千金是个假货。
原本该嫁给他的真千金还是个默默给丞相一家人投毒的洗脚婢。
等下等下,你把他们都杀了,谁来工位上解救我?
姬无阙只好略施小计,让两位真假千金复了位。
但也没完全复位。
然而这只不过是相府谋反大计中的小瑕疵,姬无阙打算无视。
可每日从相府递出来的消息让他愈发难忘这位自己随意拨弄命运,却能借此一路向上攀登的恶女真千金。
沈如珠在相府玩扇巴掌游戏,愈发如鱼得水。
姬无阙赏脸出席皇姐的赏花宴,也有幸成为她的掌下之臣。
她说,臣女不明白长个嘴巴不用,非要忍气吞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地让她们眼前一亮,我不如去学个打铁花来的快。
沈如珠在说自己,可又何尝不在指他。
女帝的高压政策之下,皇城家宴从来都是死寂一片。
姬无阙已经许久未曾开口向母皇诉说心事。
沈如珠第二次闯入姬无阙的眼前,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相比之下,什么太子妃纳妾都是其次了。
那天,姬无阙第一次主动叩开御书房的大门。
他说:母亲,我有心悦之人了。
女帝难得一笑,她并不在乎太子言行逾矩。
哦?
叫我儿春心萌动的女子到底是谁?
是一个想要你的天下的女子。
番外二 霍晚知觉得很有意思。
他一代莽皇被皇后以一杯毒酒送走,眼睁睁看着她弑夫称帝之后,他重生了。
重生到他前去相府提亲那天,从赏花宴上归来的沈如珠娇俏明媚,叫他又一次动心。
按理说,他该当场有仇就报。
可夫妻哪有隔夜仇。
霍晚知只想知道自己的妻子前世究竟为何总是不开心。
他灭了苛待沈如珠的相府,而沈星乔恰好从太子妃升职为皇后逃过一劫。
然而很快,霍晚知就因为沈如珠还是不高兴,斩下了皇后的头颅,顺带将同床共枕的皇帝一并收尸处理。
后来,哪怕霍晚知奉上皇后之位,与妻子携手共政,沈如珠待他也总是如隔云端。
霍晚知问过他的妻:快意恩仇,天下臣服,我妻为何心事重重?
那时,他的沈如珠凤袍加身,皇后的丹蔻轻点奏折,目光流转。
陛下,他们臣服的是天子。
可这一世,他的妻再没有对他曲意迎合,而是第一次对他热忱相待。
霍晚知受宠若惊。
原来,妻子不高兴是因为她也想夺回曾属于她的赐婚。
可是她的心中还有自己,不然她怎么会说服太子,抬自己进门。
原来,你喜欢齐人之福。
霍晚知深觉前世努力错了方向。
可是后来,霍晚知认为他又错了。
他的沈如珠,怎会是个耽于情爱的女子?
大婚夜的第二日,沈如珠嫁衣胜血。
霍晚知向她恭敬跪拜,一如前世他们彼此的婚姻。
沈如珠却破例从太子妃位上缓步而下,那对龙凤呈祥的喜鞋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妻俯下身,环佩玎珰中,给了他今生第一个吻。
再而,毫不犹豫地渡给他一柄长刀。
晚知啊,要替本宫杀尽天下不臣之臣。
这个吻比之前世那些个食不知味的共渡长夜还叫人意乱情迷。
霍晚知觉得很有意思。
他的沈如珠喜欢的是将这万里江山纳入囊中,君临天下。
而他有幸成为沈如珠的不二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