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然带我去了一个好像世外桃源的地方。
这里阳光明媚,四季如春,到处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听叶安然说,我们这个家门前不远处有一片海。
蓝色的,可漂亮了。
等我身体好点了就带我去看海。
可我已经不能行动了,只能躺在床上,看窗外一片盎然景色,听着波涛拍打石头的浪花声。
在这里不知道白天黑夜的过了多少时间,很幸福,很飘渺。
沈钦答应和我离婚了,他给我分了很多很多财产,我一直没有联系他,是叶安然从我的律师那里取来的判定书。
听到消息时,一股浊气从胸腔吐出,身体轻快了好多。
叶安然在帮我洗袜子,看着她柔美恬静的侧脸,我突然哭了。
哭的一抽一噎,不能自已。
安然,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她甩甩手上的水,跑过来搂着我,也是红着眼睛满脸泪珠:别说了安静,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抱紧了她,像是在大海中抱住仅有的浮萍,跟着她一上一下。
我能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
好想去看海啊。
我答应过安然跟她一起赶海,看来要食言了。
温暖的午后,我躺在安然的怀里,平复着一股又一股汹涌的痛意。
我的所有财产,都会在我死后转移到你的户里……别说了安静,别说了!
叶安然连忙伸手要捂住我的嘴,泪珠一颗颗砸下来。
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你这么长时间……安静!
我求你好好休息,不要说,求求你……我想伸出手抹掉她的鼻涕眼泪,好丑。
眼前一片虚无,我开始无法聚焦。
走马灯一样,我的脑子里过电影般闪现出无数人的音容笑貌,一阵强光来袭。
半空中的手,终于是直直摔下来,掉在床沿处。
小屋里只余叶安然痛苦的哭声。
沈钦拼了命的到处找安静,可她和叶安然好像石子坠入大海一样,了无音讯。
直到一个午后,他蓦地感觉心脏一空,牵起丝丝缕缕的痛。
有什么东西,彻底的失去了。
他在他们曾经的家里,瘫坐在地上怔怔。
安家父母知道了安静给安柔移植器官的事情,也知道了安静绝症的实情。
没有人能接受。
静静一向都很乖啊,怎么这次这么久都不给我们打电话了。
安母直勾勾的盯着窗子发呆,嘴微微张了张,却是未语泪先流。
她的静静永远都回不来了。
安父坐在沙发上垂头不语,短短几天时间,他的背似乎撑不住般迅速佝偻下去。
是他们害了乖女儿。
他们是助纣为虐的杀人犯。
安母突然血红着双眼,狠狠揪住沈钦的衣领,你是他丈夫啊,沈钦!
这么长时间,难道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吗!
你到底有没有关心过她!
一旁的安柔过来劝阻,被安母一把甩开跌坐在地上。
当初因为流产做手术,为什么不给我们说,让你妹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私自进行器官移植是犯法的啊你知不知道?
安静的命不是命吗,凭什么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知道对她身体损伤有多大吗!
安柔,我怎么有你这么自私冷血的女儿?!
她又哭又笑,头发也散乱着,泪水在沟壑交错的老脸上流淌:静啊,妈对不住你,是我们太自私……安母脱力跌坐在地上,哭肿的双眼里迸射出滔天恨意,她拖着臃肿的身躯疯了似地爬向安柔,掐住她的脖子,声泪俱下:安柔,是你欠妹妹的,欠她的!
在场的人没有人理会安柔的尖叫,他们知道,无论怎样,安静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当你死后,全世界突然开始爱你。
可这迟来的爱,再也无法彼此传达,只能是无尽遗憾。
安柔坐了牢,沈钦亲自送她进去的。
器官移植,在不经同意的情况下无异于谋杀。
她隐瞒了这么久,总有真相大白的这天。
怪不得他们临近结婚那几天,安静总是不见人影,怪不得安柔那么着急的要出国。
仔细思考下来,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安柔出国养身,独留安静一人咬着牙抵抗病痛。
本身免疫低下,再经受这样的摧残,不敢想象那么较弱的安静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怪他,亲手将安静埋葬在绝望里。
安柔笑得猖狂:沈钦,你不过就是个人渣。
你也是间接害死安静的凶手,我们都逃不掉的,哈哈哈哈……她笑得崩溃,娇美的五官都扭曲起来。
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你!
沈钦没出声,他孤身站在残阳里,耳边回响的是安父粗哑的声音,静静是有多不信任我们,才把一切都咬紧牙关自己承受着。
这句话,足以让所有人都沉默。
是啊,他们错了,错的彻底。
沈钦没日没夜的工作,应酬,喝酒。
好像生活被填满后,自己的负罪感能少一点,静静对自己的宽恕就会多一分。
直到在公司遇见叶安然。
那时他揉着宿醉后的头痛,眼里满是倦怠无望,却在看见她的那瞬间僵立在原地。
她还是没什么变化,就那样冷冷的盯着自己。
沈钦慌忙冲上去,泪眼模糊中,看见她讽刺的笑容。
沈总什么时候这么痴情了,这是做给谁看呢?
我没有……沈钦擦了擦眼角的泪,有些语无伦次:静……静静的骨灰被我撒进海里了。
叶安然红着眼睛,没想到吧,她到死也不愿意回到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
沈钦呆住了,他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切都模糊起来。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沈钦,人在做天在看,你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叶安然走了,沈钦踉跄了下,满眼悲凄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静静。
他离开公司,开车,开了很长时间,开到夜色将至,趁着天边还有点亮度,走到海边。
远处夕阳熹微,只留下丝丝亮光,渐渐日沉海际。
整片天地笼罩上一层黑暗,天慢慢彻底黑了。
沈钦麻木的站在浪花拍打的地方,任凭海水湿了裤脚。
他仿佛无感,越发往黑暗深处走去,海水逐渐涨到腰处。
沈钦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远离岸边。
可远处,似乎传来静静柔和的喊声:阿钦,阿钦……安静!
安静!
你在哪?
沈钦疯了似的在海里寻找,已然失去理智。
静静在等他,她一个人一定会害怕的,他要找她,他要找她……这次找到她,他再也不会放手……沈钦全然不知周围的危险,一个劲的往里走,摸索着,扑腾着。
静静,等等我!
岸边似乎传来喊声,还有手电筒刺眼的光照传过来。
沈钦眯了眯被海水刺得发痛的眼,看向岸边有些密集的人群,打着灯不断刺向他。
也就回头望了一眼,光刺得他转过头。
一阵海浪来,沈钦闭上双眼。
万物归于寂静。
只剩下海浪拍打的声音。
(全文完)